此生必修的課程

◎撰文/詹惠琴

「當慈濟告訴我被配對上時,我深深覺得, 那一定是我和這位受髓者有累生累世的因緣。」 洪瑞儒那麼自然地將他心中的真善美表露無遺。


「各位旅客!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您收好桌子與腳踏墊,豎直椅背並扣好安全帶……」二○○○年七月二十九日,松山機場上午八點零五分,XX航空公司飛往花蓮的飛機關閉艙門,緩緩滑向跑道,準備起飛。

飛機上滿載的旅客,經過早起趕車和一連串的登機手續,終於可以升空飛向目的地了。有些旅客閉目養神,有些旅客嘴角帶著微笑,難掩愉悅的心情,觀看窗外機場的景色。

忽然機身嘎然停止滑行,機上的乘客意識到,飛機正在掉頭回轉再滑回停機坪……
師姊跪地求機位 「先生!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忙調撥兩個位子,因為抽髓後,一關關的後續工作都是早就安排妥當,絕不容許有誤差,否則已經做殲滅療法準備接受骨髓移植的病患,一定會有生命危險!」

當天早上,慈濟師兄在接送捐髓者夫婦到機場的途中,因為交通受阻,因此抵達機場時,位置已被候補取代;而且飛機即將起飛,再往後的班機不僅時間太遲,更是班班客滿。等候在機場辦登機事宜的翁千惠師姊,急忙向櫃檯交涉未果,繼而轉進航空公司辦公室。

由於人命關天,情急之下,翁師姊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向航空公司駐機場主管請求幫忙。


讓座成全捐髓行

當飛機滑回停機坪時,全機旅客忐忑不安地坐在座位上,每人心中各有不同的揣測。很快地,機長向全機旅客廣播:「我們現在有兩位客人,急迫地需要搭乘本班機前往花蓮,是否旅客當中有人願意讓位?」天啊!怎麼回事?明明都要起飛了!只見機上乘客都面露不悅的表情,哪有誰肯讓位啊!機艙中的空氣頓時凝結住,似乎一場風暴就要來臨。

突然間,機艙的門被重新打開,一位航空公司駐機場的高級主管出現在大家眼前。他用非常誠懇的態度和語調,向機上的旅客廣播說明:「由於有兩位捐骨髓的旅客要趕到花蓮慈濟醫院做抽髓手術,如果他們搭不上此一班機,延誤了抽髓與送髓的時間,將會造成受髓者喪失生命。」

機上的乘客鬆了一口氣,隨即也都瞭解,這是為了完成一項神聖的使命。當下立刻有二位旅客站出來,其中一位還留下妻兒在機上,他們都願意把座位讓給了捐髓者──洪瑞儒先生和陪同前往的太太王筱明女士。


善巧行事免母憂

在某大藥品公司擔任高級專員的洪瑞儒表示,他是到世貿看展覽,巧遇慈濟在會場舉辦的捐髓驗血活動;由於之前就很肯定慈濟所做的事,於是很自然地前往抽血建檔,之後未曾向任何人提及,也幾乎忘了這件事,一直到接到慈濟的通知。

「當慈濟告訴我被配對上時,我深深覺得,那一定是我和這位受髓者有累生累世的因緣。捐髓是理所當然,是我應該去做的事。」洪瑞儒家中都是一貫道道親,當他談起這件往事時,是那麼地自然,直將他心中的真善美表露無遺。

洪瑞儒說,也許是他二哥對第三空間的磁場感應較強,對許多事情常會在事前有特殊的感應。有一天二哥做了一個怪異的夢,之後就問洪瑞儒:「最近你是不是有遠行或是什麼生活上變動的計畫?我做了一個很令人擔憂的夢!夢見你臉色很不好地躺在病床上!你最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二哥也同時通知家裡的親人,請大家多關照這個弟弟。

洪瑞儒夫婦事親至孝,雖然沒有和雙親同住在一起,但相距很近,每天都晨昏定省,即使時間上不允許當天來回探望,也都會打電話相互關懷。

由於對骨髓捐贈有些誤解,加上二哥的夢,讓洪媽媽心生警惕,所以當洪瑞儒懷著興奮的心情告訴媽媽他骨髓配對成功,而且也排定日子,要到花蓮慈濟醫院抽髓的事情時,老人家震驚不已。平常只要受點小傷、看到流血都會休克的老人家,哪能接受在寶貝兒子身上抽出骨髓這種驚天動地的事,尤其洪媽媽一直以為骨髓就是脊髓液!

雖然洪瑞儒夫婦極力要讓媽媽瞭解,卻總是不得要領,還商請慈濟骨髓關懷小組的師姊們向老人家做進一步的詳細說明;無奈愛子心切的她,說什麼都不肯接受這種行善方式,洪媽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隨便毀傷。要我捐錢、要我做苦工來行善都可以,就是不要抽我兒子的骨髓!」

敏感的洪媽媽經過連番被勸說之後,似乎意識到兒子捐髓的決定是勢在必行,便著急地請媳婦看好兒子,更要老伴做她的後盾,而自己更是每天早晚去探視兒子,外加上電話追蹤,為的就是要防止心愛的兒子偷偷跑去捐髓而有絲毫閃失。

夾在婆婆與先生中間的洪太太就更辛苦了,當時已懷孕八個月的她,不只要調適自己的心境,還要一方面安慰婆婆,再方面更要鼓勵支持先生,當他的精神支柱。洪太太表示,她深信因果循環,每一個人出生在世都有每一個人必修的功課,若今生今世無法修完學分通過考驗,來世還是要再重修。「我很感恩老天疼惜,讓我們有救人的機會,當時所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們不伸出援手,有一個人便會因此而喪生;不管對方是誰,即使不相識,我們都會遺憾一輩子。」

航空公司規定懷孕八個月以上不可搭飛機,赴花蓮慈濟醫院抽髓那天,洪太太為了要照顧先生,與先生牽手同行在善的道路上,所以簽下切結書給航空公司以示負責。
洪瑞儒赴花蓮慈濟醫院那天是星期六,洪媽媽照常一早就來巡視,看他是否乖乖在家。穿著整齊正準備赴機場搭機的洪瑞儒只好對母親說出善意的謊言:「媽媽,今天公司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加班處理,我會儘早回來。」只是洪媽媽心中似乎感應到什麼,帶著疑惑的心情離去。當洪瑞儒抵達松山機場,在等候機位時,還接到媽媽關愛的追蹤電話。


合心協力求圓滿

本來依照正常作業程序,捐髓者做抽髓手術應該是抽髓的前一天就得住院做準備,而孝順的洪瑞儒因不願讓母親擔心,所以決定當天住院立刻取髓。

時間是那麼的急迫,洪瑞儒被送進開刀房後,留在開刀房外,舉目無親又擔心先生安危的洪太太,顯得十分落寞與不安。一旁的師姊很快察覺到,主動上前關懷,並且詳細向她解說抽髓手術的過程,安撫了她心中的疑慮與不安。師姊們全程陪伴著洪太太,在她心頭升起一股暖流,化解她身處陌生環境的孤獨感,更讓她增加無比的信心和勇氣,平靜地在開刀房外等待先生平安出來。

「洪先生,請您試著自己往旁邊的病床挪身過去好嗎?」洪瑞儒的身材比較高大魁武,身材嬌小的護士小姐很難從推車上將他抬到病床上,就請他試著自行由推車上挪身到病床上。剛經過全身麻醉做完抽髓手術的洪瑞儒強忍著全身的疲憊與痠疼自行「過床」;在移動時由於未注意到手上仍注射著靜脈點滴,忙亂中將插在血管裡的靜脈軟管折彎了,很是疼痛。洪瑞儒雖有告知護理人員手上的針彎了,但也許是當天有兩例抽髓手術,大家都忙成一團,他因不忍太打擾護士小姐,所以除了忍受抽髓部位的痠痛之外,手臂上的疼痛也一直持續到靜脈注射結束,拔除靜脈軟管時才得以解除。

洪瑞儒很靦腆地表示,他從手術室轉到病房恢復的時間中,除了太太細心溫柔地呵護外,關懷小組也全程陪伴,「關懷小組的師姊還一口一口地餵我吃補品,很感謝關懷小組的用心。」

「上人很關心我的手術情況,在我麻醉清醒時,他掛來電話殷殷問候,也祝福我。我知道他日理萬機,非常忙碌,而他對任何的人、事、物都能做到適度的關切,細心的程度真是讓人覺得窩心。」洪瑞儒對上人的細心關懷很歡喜,也很感恩上人創造慈濟世界讓他能有付出的機會,他和洪太太一直說:「我們只是在盡本分事而已,外傳的偉大都是大家成就的。」


輾轉接力速送髓

「手術後必須在病床上平躺四小時,其實在這段時間身體上的不適感倒不是問題,心中牽掛的是從我身上抽出的骨髓是否能順利準時(二十四小時之內)送達大陸的醫院給受髓者。」洪瑞儒說,在這幾個小時之間,髓液護送的情況也一直回傳到他的病房。在洪瑞儒抽完髓之後,台北地區竟下起傾盆大雨,雨勢大得讓松山機場關閉,要關閉多久?沒有人能肯定!

天啊!護送小組原先計畫當天兩例骨髓液是要搭下午的飛機護送到台北(另一例早洪瑞儒一個小時完成抽髓手術),再到中正機場轉機到香港,再轉進大陸。而花蓮飛機無法起飛到台北,怎麼辦?洪瑞儒說:「我當時很擔心當天另一例與我一起抽的髓液,也無法如期送達受髓者的醫院。」

當天是由李政道博士負責護送髓液到台北的任務,他當機立斷,即刻改搭火車到台北,一路上不斷在與時間賽跑,走了一步就盤算下一步該如何跨出去才能戰勝時間,搭上往香港的飛機。

屋漏偏逢連夜雨。護髓小組趕到香港機場時,一天只有一個班次飛往杭州的飛機並沒趕上。護髓小組面臨艱鉅的考驗仍能臨危不亂,立即決定改飛上海。由於護隨小組的處變不驚、聯絡得當,下機後仍有大陸警車開道由上海護髓至杭州。經過千辛萬苦地奔命,皇天總算不負苦心人,護送小組終於在時限內將兩例髓液分別安全護送到受髓者病患的醫院。

據傳回來的訊息,有感於洪瑞儒的慈悲捨髓與慈濟的大愛無國界,當護髓小組一行人攜髓抵達醫院時,受髓病患的家屬與醫院的醫護人員均在醫院門口恭敬迎髓。


義無反顧髓緣行

而躺在病床上等待恢復的洪瑞儒,一被告知解除平躺禁令,就不敢稍有延遲,強忍著剛抽過髓的不適感,在太太的護送下,當天傍晚就趕回台北向洪媽媽報到。洪瑞儒淡淡地說:「至今我仍然對全家人隱瞞著這件事,尤其不讓媽媽知道,免得她又擔心太多。」

抽髓之後,除了抽髓處持續數星期隱隱發痠之外,其他的健康情況都很正常,洪瑞儒既沒向別人提過他捐髓的事,也沒請假在家休息,平常工作認真敬業的他,每天仍照常上班。當他任職的公司在無意間得知他的義行時,同事們均紛紛向他致以敬佩之意,上司更是對他讚賞有加,特地給他三天公假以示鼓勵。

儘管在身心上經歷了各式各樣的波折與考驗,但整個捐髓過程在洪瑞儒和洪太太身上看到的是付出的喜悅和滿心的感恩,他們均表示,如果再來一次,他們仍會義無反顧做同樣的選擇。

「我知道慈濟每年都有舉辦髓緣『相見歡』活動,很羨慕那些團圓的捐髓和受髓者,雖然深知大陸人士來台不易,但是常常會想知道受髓者目前的情況,我的骨髓在他身上可有起良性作用?對方是否安好?是否健康?縱使見不到他的人,若能有一點點訊息也好,可是從捐髓至今已三年了,都沒能有一丁點關於他的音訊傳來,心中很是掛念。」從洪瑞儒和洪太太的眼神,可以讀出他們對受髓者的關愛之情,這份情已是他生命中不能割捨的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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