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寫於2004年,昨天陪父親到善導寺,想到15年前寫的這篇文章,再與您分享)

 

 

族群融合,從清明節談起

 

最近又有人在操弄族群了,實在令人悲痛。

社會要和諧,不應該有族群的分別;社會要進步,應該只有是非的判斷。

 

清明節假期,到善導寺祭拜祖先,在阿公阿媽的骨灰罈前,放上一束小花,感恩他們對家族的奉獻。父親說我們祖先來自福建泉州。

離開前,我經過其他骨灰罈,有些寫著台南、四川,有些寫著嘉義、湖南,雖然這些骨灰罈的主人,有不同的出生地,但是每個經過的人,不論他出生在哪裡,都對這些骨灰罈,表達一樣的尊敬。

前陣子也去探望朋友剛出生的嬰兒。相信大家都有倚在玻璃窗,看新生兒的經驗,不論是男是女,不論肥壯或清瘦,大家一定都會微笑著說「好可愛」,才不管他是留著外省血液,還是有著本省血統。

 

所有人對嬰兒,都覺得可愛;每個人對往生者,都表示敬意。但是為什麼,從「搖籃到墳墓」的過程,可愛和尊敬不見了,只剩下仇恨呢?

骨灰罈緊靠著,沒有因為省籍不同而排斥彼此;嬰兒倚鄰著,沒有因為自己祖先,來自不同地方而互相討厭。

但是嬰兒長大後,卻被週遭的人灌輸仇恨,要他去討厭出生時,躺在隔壁那個可愛的同伴。

到呼吸停止那一刻,您可能是和您一輩子最討厭的人併排在一起,忍受一樣的寒暑與孤寂。那活著的時候,為什麼要讓彼此,過得不安寧、活得不幸福呢?

仇恨不是與生俱來,往生後卻會跟到下一世,那是不是應該放下仇恨,讓自己和別人,在還活著的時候都能過得更好呢?

 

我剛從美國演講回來,一直驚訝為什麼美國如此強盛,70年前能夠蓋出帝國大廈,100年前能夠有暢通的地下鐵,百老匯歌劇、電影、職籃、職棒,乃至於太空科技,都領先全球。

和美國朋友聊天後,解開了心中的疑惑。他們都一致表示,美國的強盛是因為族群融合。

美國是一個大熔爐,任何族群宗教的人,都可以在這裡發展、貢獻心力,也因此美國吸收世界各民族的經驗和優點,滋養自己的壯大;如果美國不斷排斥其他有色人種,我想美國絕對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像阿諾是奧地利人,當上加州州長;黑人鮑爾當上美國國務卿;而華人當選議員、市長、警政廳長也不勝枚舉。

美國人從來沒有呼籲,大家只能選白色人種當官、當總統,因此他可以融入黑人朋友的活力、可以善用華人的智慧、可以發揮棕色人種的熱情。

反觀台灣,喊著進步、拼經濟的口號,卻不斷排斥其他,和自己同文同種的人,如此,台灣只能善用一半人的智慧,削弱另一半人能夠貢獻的力量。

選後大家都說族群融合,希望修補傷口。但為什麼選前卻要不斷用選舉語言,撕裂族群呢?誰有資格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別人的幸福呢?大家都在台灣出生、成長、結婚、生子、奉獻、納稅,誰不是台灣人呢?

一張紙撕破了,再怎麼補,都會有裂痕,都不會是原來那張完整的紙。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

這次到紐約,到書店翻找旅遊手冊,可以看到墨西哥的介紹、可以查閱西班牙的風情,但是根本找不到介紹台灣的書籍;紐約地下鐵售票機,操作都是英文,偶爾可看到韓文,中文非常少見,就算有,也是簡體字;後來去百貨公司逛、甚至在日本機場,看到的許多商品,都是「MADE IN CHINA」。我不是學商的,做生意我不懂,但是我覺得,連美國和日本等經濟大國,都充斥大陸貨,要前進大陸開拓商機的時候,有少部分的人,卻認為台商去大陸就是不愛台灣,這種意識型態,對台灣到底是好還是壞?

 

從十字軍東征開始,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恩恩怨怨,從來沒有停止過,近年來更越演越烈。但是在美國的基督徒,卻能夠與包著頭巾的穆斯林一起工作,反觀台灣,同樣拜著媽祖、信仰觀音的人民,卻有著深仇大恨,甚至有老闆,因為員工投票對象,不是自己的支持者,而要辭掉員工;當白種人和黑種人,可以成為朋友的時候,在台灣有著相同面孔,甚至連我們都無法從外觀上,分辨誰是先來後到族群的人,卻要鬥個您死我活。

身為印度人的釋迦牟尼佛,我們會虔誠的向祂頂禮;身為猶太人的耶穌基督,我們會恭敬的向祂祈禱;身為阿拉伯人的穆罕穆德,我們會謙卑的向祂感恩;而來自大陸的媽祖、玉皇大帝,我們也會專注的向祂們跪求。

但是對於同樣生長在台灣,使用相同文字、一樣清明祭祖、中秋賞月、端午吃粽,以及過年都會發壓歲錢的同胞們,卻有著深仇大恨。

如果連周遭的人都無法疼惜,那麼,求媽祖、拜佛陀、敬阿拉、愛上帝,一切都好似虛假。

 

台灣人很會分別彼此,同樣宗教的,應該有一致的信仰,但是碰到不同政治立場的人,就化友為敵;有同樣政治理念的,應該有共同的目標,但是遇到不同信仰者,可能又會保持距離。在其他方面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是,一個強盛的國家,呈現的卻是,有著不同政治思考,能夠包容彼此,甚至因為信仰同一宗教而攜手合作;有著相異宗教的,因為有著同樣文化背景,而化敵為友。

化敵為友,國家轉弱為強;化友為敵,社禝由盛衰敗。

美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都知道要族群融合,才能成其壯大;反觀台灣,土地不大、資源貧瘠,還要分化彼此,削弱力量。唉!

台灣不大沒關係,但是心胸要廣;國力不強無所謂,但是眼界要寬。

所謂泱泱大國,決定的不在國土的寬廣,而在人民心胸的大小。

 

不要做「死忠」支持者

有時候覺得,支持者「死忠」,會變成「愚忠」。看看台灣的政治人物,以前是敵人,不多久就變朋友,這種例子太多了,而且每個政黨都有。那麼,當時您罵得臉紅脖子粗的人,不多久加入您支持的陣營,您卻開始喜歡他;曾經愛得要命的人,過一陣子可能把他罵到體無完膚。這難道不會錯亂嗎?他們可以因為私心,同中求異獲取利益,甚至可以把敵人變成朋友,但是我們卻因為他們,把好朋友變成敵人,賠上一生的心血,甚至斷送子孫的幸福,讓台灣往下沈淪,值得嗎?

而且您真的覺得,您支持的人,完美無缺嗎?真的像他在螢光幕前一般,表裡一致嗎?我的觀察是,從雙方換了位置開始,他們都做了許多,以前指責對方的事。

所以請大家不要做「死忠」的支持者,而是要做一個智慧的選民,台灣有越多的「死忠」支持者,社會就會更快被撕裂,台灣也會越快玩完。

像西方國家,縱使有不同的政治立場,但是人民很少因此反目。伏爾泰曾經表示:「我堅決不同意您的意見,但是我誓死捍衛您說話的權力」台灣什麼時候,才能夠做到這點呢?

 

前腳走、後腳放

證嚴上人說過:「前腳走、後腳放」。台灣要進步,一定要把仇恨丟掉,才能往前邁進。

如果我們不斷教導孩子,要仇恨另外一群人,那麼將來他,就會被另外一群人仇恨;如果我們教導孩子包容、感恩,將來他就會活在一個溫暖、有希望的社會。

當我們這一代有能力的人,不去轉化還製造更多的仇恨,那麼我們現在,花再多的金錢,投注再多的精力,培養下一代,也不能保證他們的幸福,因為他們終將只能活在一個仇恨的社會。

既然走過仇恨知道傷痛,為什麼要把這樣的痛,繼續折磨我們的下一代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

如果我們的子孫,以後還活在一個仇恨的社會,我想我們永遠無顏面對他們。

 

仇恨沒有贏家

仇恨容易造成,但是從歷史上來看,仇恨的結果,從來都沒有贏家。像911事件,每個種族、信仰的人都有罹難;台灣的地震和颱風,乃至於SARS,也不分族群宗教都有人傷亡,而很多的災難就是來自仇恨,所以,仇恨可以傷害別人,更會毀滅自己。

我妹妹的一位朋友提到,要把外省人趕回去,我聽了覺得驚訝,怎麼年輕這一輩,還有如此想法。如果說先到先贏的話,那麼最有資格說要把誰趕走的,只有原住民。

 

當我們生病或是車禍,到醫院接受治療時,可能是外省人救了您;您坐飛機搭遊覽車的時候,可能機長和司機是外省人,他讓您平安到達目的地;當您心靈最脆弱的時候,一篇外省人寫的文章,讓您重拾希望;當您課業落後,幾乎要被當的時候,一位外省老師,耐心教導陪伴您,讓您完成學業。

有一篇文章提到,只要我們想想,救您的幾乎都是陌生人的時候,我們就應該要對周遭的人,有更好的對待,付出更多的愛。

當我們為美國的職棒職籃歡呼、為日本電視癡迷、用著巴黎香水、吃著義大利麵的時候,是否更該與自己,呼吸同樣空氣、喝著同樣的水、踩著同樣土地、頂著同樣天際的同胞們,有著多一份的愛與疼惜。

我們可以包容日本人屠殺華人,狂戀日本的一切,因為我們知道,可恨的是軍閥,而不是日本人。但為什麼有些人,不能用同樣的想法,思考台灣的狀況呢?外省人也是可愛的啊!做錯事的,不是外省人,而是當時的政權。但為什麼可以區分清楚,日本人和日本軍閥的不同,卻要把外省人,緊緊和當時的政權連在一起,永不超生呢?

當我們說外國傳教士,來台灣奉獻,大舉表揚他們是正港台灣人的時候,對於犧牲生命、貫通中橫、留下汗水打造經濟奇蹟,甚至一樣繳稅半世紀的外省人,卻不承認是台灣人,是不是本末倒置?

五十年來,大家水乳交融,一起奉獻台灣,共同打拼未來,早已經是「您中有我、我中有您」。

 

芋頭與番薯

我是屏東潮洲人,阿公、阿媽、姑姑、叔叔都講台語,一位叔叔還是台語老師,而我的媽媽則是湖南人。

從小我看到阿公和外公的互動,見證姑姑和阿姨的感情,只覺得他們經常「雞同鴨講」,但是相處融洽、互相關照。

但是曾幾何時,台灣社會可能變成阿公那邊的伯嬸,怨恨媽媽的親族;舅舅對叔叔有了不滿。

一邊可能是從小餵我們吃飯的姑姑,一方是拉拔我們長大的阿姨。我們能夠選擇愛誰、恨誰嗎?我們不能跟著阿姨討厭姑姑,也不能在父親祖先牌位前,罵著母親家族的不是。

 

我流著本省血液、有著外省血統,當大家撕裂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要手怨恨腳?還是心臟排斥肝臟?亦或上半身與下半身割裂?

我們不能分割,因為我們是一體,我們是一家人。

今天如果有一個人,作奸犯科,難道因為他是台灣人,就比較愛台灣嗎?如果有一個人,用血淚、用青春,貫通山洞、架構鐵路電氣化、興建高速公路,甚至省吃儉用、捐出畢生積蓄,只因為他是外省人,他就比較不愛台灣嗎?

蔣經國不顧健康,勞力勞心為國為民,做到重病往生;孫運璿台灣跑透透、架構台灣電力網;台灣科技之父李國鼎,戮力從公,打造台灣的經濟奇蹟。今天我們能夠享受富裕、生活便利,許多都是這些外省人,用生命打拼出來的。

誰愛台灣?誰在這塊土地上,奉公守法、誠實納稅、奉獻人群,誰就愛台灣。

誰愛台灣?要看他對這塊土地付出多少,而不是省籍。

 

像慈濟在台灣,長期濟助方面,幫助將近四萬戶家庭,急難救助幫助過的人數,更超過百萬(921地震就興建將近兩千戶大愛屋、蓋50間學校;一場颱風就發放近百萬個便當、還有空難、火災和SARS的關懷等等)

而慈濟這一切對台灣的貢獻,都是從印順導師41年前,收證嚴上人為徒開始。

 

印順導師,是浙江海寧人,證嚴上人,是台中清水人,他們縱使省籍有異、口音不同,卻成就這段師徒因緣,也促成慈濟的成立,奉獻台灣、貢獻國際。

印順導師更長期捐錢給慈濟蓋醫院,支持慈濟各項志業,幫助無數台灣人。慈濟的因緣,和外省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慈濟在六年前援助阿富汗,當時和美國的騎士橋組職合作,負責人愛德華博士是基督徒,他說基督徒和佛教合作,幫助穆斯林,真是世界一家;而慈濟在印尼舉辦義診,也有基督徒醫師加入佛教組織,搶救穆斯林的生命。當然慈濟和天主教合作的例子更是不計其數,這樣跨宗教種族的畫面不是很美嗎?

如果台灣所有人,也能夠不分族群合作,台灣絕對可以讓人尊敬。

 

當我們羨慕美國,狂愛日本一切的時候,不要忘了,他們的強盛來自族群融合。如果我們真的希望擠身世界強國,請從族群融合開始做起。

一台跑車要跑得快,除了引擎夠強以外,還有賴於四個輪胎的一致運轉;一架飛機能夠橫越海洋,也是需要左右機翼和噴射器的協調運作。

如果不是大家,把精力和聰明,用來怨恨另外一群人,相信台灣應該可以比現在更強盛。

放眼全世界,有種族和宗教衝突的國家,都是民不聊生;能夠族群融合、尊重彼此文化和信仰的國家,大部分都是富裕繁華。台灣目前正在分水嶺上,正在強盛或衰敗的一念之間。

 

記得台灣棒球代表隊,在日本打敗韓國,取得奧運參賽權的時候,從台灣頭到台灣尾,從西部到後山,歡呼響徹雲霄,迴盪在中央山脈。不論有什麼樣的政治理念,什麼樣的宗教信仰,不論當時在廣場馬路或是辦公室,大家都擊掌慶祝,擁抱落淚。

棒球讓台灣合而為一,但是一場選舉下來,仇恨已經取代一切,讓台灣一分為二。好懷念所有台灣人,可以一起歡呼的感動。

「愛台灣」三個字,每個人都會說,但是如果不能從愛週遭的人開始,那麼愛台灣只是一個空中樓閣,終究只是三個字而已。但是,如果我們能夠關懷週遭的人、奉獻社會、為人群付出,那麼不用把愛台灣三個字掛在嘴上,台灣真的就已經因為您的疼惜,而變得更美好。愛不愛台灣,不是在嘴上分別,而是在行動上展現。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幸福,每個做父母的,都希望小孩快樂,但是,如果一提到某一群人,您就會犯嘀咕、血壓上升、刻版印象浮現腦海,那麼幸福和快樂,一定和我們,以及我們的下一代絕緣。

我們的小孩不能在一個有仇恨的社會中,擁有幸福;他只能在一個愛與體諒的懷抱下,實踐光明的前途。

不管您投綠或是挺籃,希望我的小孩將來活在一個彩色的寶島,而不是黑白不分的台灣。

 

(大愛主播 倪銘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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