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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我的班兵李泰興

我的班兵李泰興,2009.04.25往生了,應該是32歲。
星期五晚上,樹姍姊的媽媽往生,星期六,王建勛老師和李泰興往生,三位認識的人,在兩天當中往生。
5月4號,靜思精舍的師父德悌法師也往生,一連串的事件,的確在心中造成一些衝擊。
後來回想,李泰興往生那兩天,剛好天氣突然變冷,可能因為這個因素,讓本身就有疾病的人,病情加重。


●我的班兵李泰興
李泰興,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金門的北碇島。
當時我結束幹訓班三個月的訓練,以班長的身分回到北碇島。
他是我的班兵。(不知道是一開始,還是後來才分配到我這一班,有些忘了)
一回去北碇島,就聽其他夥伴提到李泰興,說他講話誇大,他常說他爸爸是董事長,開賓士車。
但其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父母離異,家境並不好,可能是因為自卑而說謊,不想讓別人瞧不起他。

後來我們從北碇島移防回大金門,也陸續待過三個地方,其中一個是田埔。
在田埔,我們一樣睡在坑道當中,我睡下舖,李泰興睡我的上方。
有一天晚上,突然發現棉被溼溼的,起先也不以為意,因為坑道非常潮濕,乾的毛巾放進去一個晚上,隔天再摸就有些濕濕的。
所以我想就只是潮濕吧。
後來發現怎麼還有滴滴答答的聲響,驚醒後才發現,他尿床了。
還好我睡姿不錯,如果往下睡一點,我的臉部就直接接受他的甘露了。
將近20歲的人,還會尿床,讓人難以想像。
從此也知道,他身體有不少的疾病。


●被瞧不起
下基地的時候,體力的付出很大。我們要背著重裝備行軍。
但是李泰興只要行軍就全身病痛,走一百多公尺就流鼻血,只好回營休息。
當兵的時候,體力不好,就會被其他人瞧不起。
下基地的時候,我們全營(連)都要和別營(連)做測驗,李泰興的狀況絕對會拖累大家,因此大家就更看不起他了。

不只如此,他還會說謊甚至偷竊,更被其他同袍欺侮。
我是他的班長,雖然我也會罵他,但我也照顧他,因此有幾次別人要欺侮他的時候,看我的面子,比較不敢明目張膽。

其實我不只是他的班長,也是連上的心輔員,同時是慈青,有三重身分,我更不可能放棄他。

聊天中知道他家的經濟狀況不好,我就請他家附近,土城一位委員就近關懷(這位師姑是一位慈青的媽媽),我後來也跟著師姑去家訪。

當時我就認為參加慈濟真好,因為他軍中的狀況我可以關懷,而他家裡的部份則有慈濟人照料,慈濟就像是一個菩薩網,一個地方發出需求,另外一個地方就會及時伸出援手。

雖然,我因為照顧他很累,有時候也很生氣,但也因為他而受益。
當時我常帶他去看病,等待的過程我們就可以到市區晃晃。
在金門當兵的時候,因為對岸導彈射擊,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我們在金門,一個星期只放半天假、四個小時。
在外島當兵已經很苦悶,一個星期又只能放四個小時假(而且表現不好還會被禁足),真的很鬱卒。
但是我因為帶李泰興去看病(大部分都是到花崗石醫院),可以出去透透風,也相當不錯。

後來我還帶他到醫院做鑑定,最後他被判定有智能障礙,提前退伍。(還有另外一位班兵也是類似狀況,提前退伍,好像也是我帶他去做鑑定的)
我也因為李泰興的關係,成為全師(全營?)的優秀心輔員。


●退伍,緣還在
退伍後,他常常找我。
因為他和家庭的關係不是很好,有時候就自己一個人出來流浪。撿資源回收物維生。
我多次給他錢,累計起來可能有一萬多塊吧?
有一次知道他把我給他的錢,拿去找女人解決生理需求,讓我非常生氣。

太太是社工,認為我這樣不是幫助他,因此才慢慢沒有給他錢。
我請他到醫院或是警察局、社會局,尋求協助。
有一次亞東醫院的社工還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認識他,他們要了解李泰興的狀況。當時社工的語氣當中,似乎還不太相信我是主播。

另外還有好幾次,他真的沒錢的時候,就會到大愛台(當時在南港)來找我,我都會帶他去吃東西,或是買東西給他吃,甚至拿大衣、買睡袋給他,盡量不給他錢,以免他亂花。
他的父親在宜蘭,我也給了他一、兩次火車票錢,讓他可以去宜蘭找父親。
以他的狀況要找工作並不容易,後來他還去做車床的工作吧,結果三根手指頭被切斷。不過也因此他可以申請殘障手冊。
他也曾經去住龍山寺附近,收容遊民的平安居,我去看過他一次,不過他好像因為尿床(還是生活習慣不好?),被迫離開。

之後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好像一個眼睛失明(?),走路蹣跚,之後又洗腎,他多次希望我去看他,我有一次就抽空,去板橋亞東醫院的洗腎室探望他。
還有一次是在板橋演講結束後,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亞東醫院旁邊)。

他大概沒有什麼朋友,沒想到(可能)唯一的朋友,就是一位主播。
一位流浪漢,唯一的朋友是主播,很多人聽起來可能都會覺得有些突兀。
只能說我和他有緣。


●他和慈濟的緣
怕他沒錢,只要他打電話來,來電顯示知道是他,我都不接,而是再回電話給他,但是有好幾次,知道是他打電話來,我已經不太想回電了。
之後他就發簡訊「有急事請回電」,但回電也都沒什麼急事。

之前有好幾年,我都以他的名義,每個月捐50元給慈濟,幫他植福。
早期的演講,我常常提到他的故事(不過因為當時他還在世,所以我都沒有提他的名字),分享知足與感恩。

他雖然不聰明,但至少沒有做什麼大壞事,比起聰明卻誤入歧途的人來說,他這輩子可能還比許多人要值得。

前陣子他開甲狀腺手術,他多次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去看他,但我真的很忙,就一直耽擱,只在電話當中祝福他。
沒想到後來就接到他媽媽打來的電話,告知他在開刀出院後的隔天,(在睡夢當中)往生了。
他媽媽在電話當中,很感謝我這麼多年來對他的照顧。
知道他往生,我就連絡志工參加他的告別式,也請志工幫他申請慈濟輓聯。

前年,我把他轉介給慈濟,他被列為慈濟的照顧戶,也參加今年初在板橋園區的歲末圍爐。這要感恩佐智師姐,還有張春霞師姊,之後都是由春霞師姐,拿救助金給李泰興。他往生的前兩天吧,師姐才剛剛拿救助金給他。

而告別式這天,也是春霞師姐帶著七位師姐前來,連我一共九人,向李泰興祝福,同時唸大愛無邊的佛號回向給他。
靈堂上方掛著唯一的輓聯,就是證嚴上人的「花開見佛」。



離開前,我去看他最後一面,祝福他一路好走。
他這一生過得非常辛苦,現在他擺脫百病叢生的身體,希望他帶著祝福離去,帶著滿滿的愛再來人間。

看著他的照片,再次祝福他。
也為我和他大約14年的因緣,暫時畫下句點。




而在安逸廳旁邊的兩個廳,也都有慈濟志工參加告別式,會場中間同樣都掛著上人「花開見佛」的輓聯。
慈濟關懷生者,也祝福往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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