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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登貴的故事
鄭登貴複製人類生命奧秘(2004年1月13日中國時報)
成功孕育國內第一頭複製牛的台大畜產學系教授鄭登貴,是台大師生口中的「國寶級複製專家」,他一九八三年在英國劍橋就讀博士學位時,就成功研究產出世界第一頭試管豬。
今年五十四歲的鄭登貴,出生於台南縣玉井鄉,父母務農,育有六名子女,家境清苦,他從小打赤腳上課。國小畢業後,沒有考上初中,順從家人的意思投
考五年制玉井農校。
鄭登貴在玉井農校進行長期抗戰、挑戰大專聯考,考了四年都沒有錄取。第五年,他為了趕上別人,整整廿一天沒有上床睡過覺,把身體都搞壞,父親索性把書鎖起來,不讓他讀。
有一天,他牽著牛到田埂看牛吃草,鄰居親友嘲笑他說:「像你這種笨頭笨腦的人,如果能夠考上大學的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難過的鄭登貴回到家,求父親把書還給他,並北上補習。
沒想到,補習班老師看到鄭登貴的成績單,立即以成績太差為由拒收。鄭登貴不氣餒地告訴老師:「我雖然不是明星學校的學生,但我的聯考成績一次比一次進步。」老師終於收了他,而第五次的大專聯考,他終於以最後一個志願進入文化大學畜牧系。在陽明山的「最高學府」,鄭登貴總是第一個進入圖書館、最後一個離去的學生。
畢業後,他準備台大畜牧研究所入學考,考了三年,終於以第一名錄取台大畜牧研究所。取得碩士學位後,鄭登貴到台灣省畜產試驗所服務,並以優良的工作表現獲推荐保送英國劍橋大學家畜生理研究所深造。
在劍橋大學讀書時,鄭登貴在實驗室的角落裡擺了一張行軍床,每天不言不語地工作,人人都私下稱他「科學怪人」。日以繼夜的研究,鄭登貴終於成功地研究生產出世界第一頭試管豬。
鄭登貴的成就並非偶然。他形容自己是「天天叫太陽起床的人」,憑藉著艱忍不拔的意志力做研究,不斷努力,不但為自己開創了綺麗的人生,也正在為人類、動物的生命,找尋新答案。


放牛小孩和螢光豬團隊(天下雜誌電子報)
作者:謝明玲
大學考了五次,研究所考了三次,從玉井的放牛小孩到台灣生殖科技的權威,鄭登貴和他的學生吳信志、沈朋志師徒一行人,如何帶領起步晚、資源少的台灣生殖科技迎頭趕上,獲得世界矚目。
「你看看牠多漂亮!」拿著飼料的大嬸經過台大豬圈,開心地叫著。她敲敲手上紅色的飼料桶,豬圈裡的豬全圍了過來,抬著頭,互相推擠,發出豪豪的叫聲,似乎在嚷著:下午吃飯的時間到了。
大嬸嘴裡直喊漂亮的,是今年初才登上BBC、美聯社、路透社,還有CNN新聞網的螢光豬。透過顯微注射水母螢光綠基因,牠的眼睛透亮亮的泛著綠色,鼻子和四支蹄子也都帶著淺淺的綠螢光。
螢光豬不只可愛而已。牠全身都會發光,因此能用做幹細胞分化、修補、增生相關研究時的標示物,以追蹤細胞組織的變化。在科學家一直期待以健康的細胞來修復、取代已受損的壞死細胞或組織、器官的「再生醫學」領域,台灣建立了自己的里程碑。
起步雖晚,台大生殖團隊讓台灣緊緊的跟上腳步。
曾做出被美國《時代》雜誌評為二○○三年「最酷發明」之一的螢光魚,台大分子及細胞生物研究所所長蔡懷楨說,做螢光豬的難度比做螢光魚來得高,一來因為哺乳動物的卵不像魚那麼多,而且豬不是體外受精,基因轉殖過後還要移植回母豬體內,程序要複雜得多;有時候為了控制好排卵期,還得打催熟針。
豬圈裡的另一頭,螢光豬團隊的靈魂人物,台大動物科學技術學系助理教授吳信志拿著相機,忙著替另外兩頭螢光小豬拍照。
「說實在的,我覺得有些照片比媒體拍的還好咧,」他笑開,黝黑的肌膚襯托出一口白牙。
看到高大粗獷的吳信志,很難聯想到他是國內講求精細、手巧的顯微注射技術的第一把交椅。
而他的師弟,屏東科技大學畜產系助理教授沈朋志,則是台灣第一頭複製牛和複製羊的重要推手。
兩人皆出自台大動物科學技術系教授鄭登貴老師門下,師徒三人帶領台灣的生殖科技,從苦苦追趕,到並駕齊驅,甚至躍上國際舞台。
同樣是執著的拚命三郎個性,三個人只要看到夢想,就奮力一搏,不考慮太多成敗得失。
鄭登貴的拚命在學術界是有名的。在英國劍橋念書時,他兩年都在實驗室打地鋪,沒回外面租的房子睡覺,終於做出全球第一頭試管豬。本來不願意收他當博士班學生的指導教授最後還收他當乾兒子。
吃苦,應該的
「只要該做的,我就會盡了全力去做,」鄭登貴說。
他的學生,個個也都像他一樣,有同樣一派「吃苦當作吃補」的堅韌。
原本是雲林的養豬小孩,高中時還留過級,吳信志從台灣動物科技研究所的研究助理做起,前往美國農業部(USDA)學習顯微注射技術,到自己粉刷、自己釘鐵櫃,草創了自己在台灣動物科技研究所的研究室。在辦公桌一回頭就是顯微鏡的狹小空間,吳信志用兩百萬台幣,就做出美國政府投入五十萬美金才做出的複製豬。
儘管資源少,環境不完善,吳信志的夢想遠大:台灣有技術平台,他要看到技術平台產業化,把台灣帶起來。
「國外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我們雖然專利、報告沒有人家多,但我有把握我們可以做,」吳信志堅定地說,世界上最尖端的生殖技術,台灣都有;台灣這個領域,是有競爭力的。
早在二○○二年,吳信志在竹南的台灣動物科技研究所,就做出全球第一頭以高齡母豬體細胞複製,帶有乳鐵蛋白及人類第九凝血因子的雙基因複製豬。
乳鐵蛋白可以提高豬的免疫力,防止小豬下痢;而一旦能將豬血中的凝血因子純化、商品化,豬就能成為人類醫用蛋白質的「生物工廠」,為人類製造便宜大量的凝血蛋白。
每一C.C.豬奶所能純化的凝血因子是人體血漿的一百倍,如果能成功量產,就能減輕國內病患必須仰賴進口,一公克要花費四萬美元的負擔。
「以我們母豬現在的表現量,只要能維持三十頭母豬持續泌乳,就可以供應全世界血友病患者的需要,」吳信志自信滿滿地說。
相信,就會成功
和吳信志一樣有著黝黑的肌膚,個子比較小的沈朋志,自信和夢想卻一樣高大。
沈朋志是小吳信志兩屆的屏東農專學弟。從一起參加籃球校隊開始,到中興大學碩士班、與吳信志一起打拚、草創實驗室、到念台大畜產系博士,兩個人走的路子幾乎一模一樣。
「再多的苦對我來講都是應受的,晚上要做到多晚,實驗該怎樣進行,該要幾天不睡覺這些,」沈朋志一派輕鬆地說,做研究,每天睡三、五個小時,是常有的事。
更別提為了要節省經費,得到免費的廢棄卵巢來做實驗,他得要三更半夜的到屠宰場去等殺牛或殺豬;複製牛出生的時候,半夜還要排班到牛舍照顧小牛。
二○○一年台灣第一頭複製牛「畜寶」在新化畜產試驗所誕生,但六天之後就死亡,年底及隔年出生的畜寶二號和三號,甚至各只存活了三天和一天。
「我的心好痛,」領導複製計劃團隊、與沈朋志並肩作戰的畜試所副所長李善男回憶畜寶一號第三天開始發高燒,最後還是撐不過的感受,「心情一下子由最高點跌到最低點。」
經歷三次失敗的難受和外界關懷的巨大壓力,沈朋志還是成功了。過去五年在他手中出生的複製動物就有十三頭,現在在新化的畜產試驗所,可以看到「如意」複製牛家族四口,還有寶祥、寶鈺、寶貝複製羊一家。
傳承、整合,累積能量
農業會畜產試驗所所長王政騰說,複製技術不僅可用作保存家畜品種,做優良經濟動物的大量繁殖,更重要的是,若結合基因轉殖技術,將外源基因成功的攜帶給後代,生物反應器的機制能快速大量的運轉,生產出昂貴的醫藥用蛋白。
「如果心裡想,反正不會成功,就隨便做一做,那就絕對不會成功。我和吳信志,絕對不是這種人,而是怎樣想辦法也要做成功,」沈朋志說,他相信自己在胚胎實驗的技術;相信學理辦得到,實際也會做得成;相信國外做得到,台灣也可以。
生技研發的過程像是一場接力賽,階段性的成果都要靠著傳承、接棒,慢慢累積。
「研究的路途遙遠,不一定要靠一個人的力量,你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往上跳,」投入生殖科技近三十年光陰的李善男笑著說。
鄭登貴的研究團隊傳達出的,也就是這樣的信念。
「我這三十年來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教出了比我表現得更好的學生,」鄭登貴笑著說。
現在國內做基因轉殖和複製動物的頂尖學者,包括中興大學生命科學系主任陳全木、動科所生物科技組組長杜清富、還有二○○四年才以複製動物出現的異常現象為題,在《Nature Genetics》發表論文的劍橋博士林劭品,都是鄭登貴的徒子徒孫。他最常對學生耳提面命的,就是「超越我」、「要比我強」。
「鄭老師一心只是想要栽培一些年輕人,」吳信志說,受到老師的影響,他也著急的要號召、培養更多生力軍投入生物科技領域。開課、訓練研究生、甚至到兒子念的小學去演講,談的也是轉殖動物和複製科技。
過去五年,台灣累積了階段性的成果,下一步的關鍵,是在傳承已經有的,並且整合力量,共同往一致的方向前進。
在鄭家班師徒三人之外,台灣有愈來愈多人投入生殖科技,能量也慢慢地累積起來。
去年五月,動科所成功培育一胎產下九頭複製小豬,創下全球次高的紀錄;去年四月,動科所完成了台灣第一批綠色螢光複製小鼠;小豬目前已經懷孕,預計四月會產出第二代;小鼠的第二代則在一月出生;今年開始運作的香山田間試驗場,也準備將凝血因子後端商品化的夢想付諸實行。
畜試所的複製羊「寶鈺」,在去年產下一頭小公羊「寶貝」,母子都帶有人類第八凝血因子。由動物提煉藥用蛋白質的目標,又往前了一步。
然而,相較於螢光魚的成功產業化,蔡懷楨說,台灣生殖團隊要面對的,還有後續的種種挑戰。從量產的標準化、品質的控制,到如果要用基因轉殖製造醫用蛋白,更有生物活性、安全性測試,以及民眾接受度和法令規範等問題。
「產業依賴著技術,基因轉殖和複製動物的成果『我們也可以做』了,但距離產業的階段還很遙遠,」一位長期關注台灣生技發展的大學教授直言。
美國第一個基因轉殖的藥品預計今年就要上市,而台灣現在才正要起步追趕。
「整個產業來說,我們基本上還是落後人家五年左右,」動科所生技組組長杜清富說。
另外,國外的生技廠商資源豐沛、國家政策明確,資源運作也比較彈性,台灣相較之下,雖然有潛力,情況卻很拮据。
儘管環境並不樂觀,只能依稀看見遠方微弱的光,台灣生殖團隊依舊堅持投入。
「我們不是很急,但我們很踏實的一點一點在累積,」吳信志點了點頭,「未來是有遠景的。」
永不放棄的阿貴風格
為了考大學,他曾經二十一天沒有上床睡覺。
考過大學五次,表嫂曾跟他說,「如果你考得上,太陽會掉到東邊。」他沒有放棄。
考過研究所三次,第一次英文拿了鴨蛋,第三次卻拿了同期考生中最高的四十九分。
在劍橋念書時,除了抽煙喝酒,他錢都花在買書。最貴的一本,要價近台幣一萬元。
他與做出桃莉羊的英國學者威默同樣師事體外精液保存權威Dr. Polge。一次Dr. Polge看他在讀關於豬體外受精的書,問他,「你覺得可能做出來嗎?」鄭登貴馬上反問了一句,「為什麼不可能?」
中間還有別的學生以前車之鑑勸告他,「跟Dr. Polge做豬體外受精,會一事無成。」他還是執意繼續。終於,在他手上誕生了全球第一頭試管豬。
這就是鄭登貴。毅力、堅持,有時候還有一點固執,難以妥協。
研究室位在人來人往的走道,狹小的空間擠的滿滿都是裝著資料的破舊牛皮紙袋;隔了一個房間的基因體實驗室,卻放著幾千萬的基因自動定序儀。對於研究工作,鄭登貴花時間、金錢,毫不吝嗇。
鄭登貴念大學的時候,前文化畜產系系主任戈福江曾指著他對其他同學說,「你們這群兔子在睡覺的時候,這頭烏龜已經拿到錦標了。」指的就是他看準目標,慢沒關係,遲沒關係,跌倒沒關係,但終可以到達終點的傻勁。
「鄭登貴不是那種非常sharp(精明、敏銳)的人,可是他非常執著,非常認真,」台灣動物科技研究所所長翁仲男說。他和鄭登貴一同在劍橋待了三年半,當鄭登貴第一胎的試管豬出生時,兩個人還三更半夜的一起躲在豬圈裡,用八釐米的相機捕捉珍貴鏡頭。
從自英國把體外受精的技術帶回來開始,鄭登貴在台灣投入生殖科技近三十年。這個領域的台灣學者,多數都出自他的門下。在台灣,還有人把他封為複製動物的祖師爺。
即便如此,他還是很謙虛,沈朋志回憶,鄭登貴不自以為是,願意接納別人意見的態度,給他影響很大。
「喝酒不是壞事,」鄭登貴笑著說,很多學問都是在PUB裡面「聊」出來的。他說,做學問就是要有開闊的胸襟,才容易跟別人合作,才有力量。
心胸開闊,卻又律己甚嚴。鄭登貴有自己的一套人生成功哲學。
他說,人要有理想有目標,然後就要按部就班的來,分階段訂出確實可行的方法。每次訂定的目標要確實實踐,就能有毅力的走下去。
「我小時候幫忙家裡除草,就會給自己設定目標『半小時之內要除到哪裡,』,」鄭登貴說。
從小就是這樣嚴謹的個性,長大了也不可能馬虎。
「老師手上出去的東西,人家一看就覺得,『這就是阿貴的style(風格)』,」吳信志看老師,是事事都很拚,要求完美。
「人家說O型是不是都是這種個性我不知道,」鄭登貴笑了笑,「我就是比較固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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