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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均資料庫(泰國重整道德,向慈濟取經)

慈濟月刊在2011年1月,有一篇專題報導「現代取經記 讓美好道德重返泰國」,記者是凃心怡與林炎煌,我摘錄片段內容,完整文章放在下面。


1. 二○○四年,泰國政府有感於社會失序愈來愈嚴重,召集社會賢達成立「泰國復興國家道德力量推廣中心」(Center for the Promotion of National Strength on Moral Ethics and Values,簡稱道德中心),協助社會推動道德提升。
2. 他們迢迢走訪歐洲、美國、紐西蘭、印度、韓國等五大洲十幾個國家,但或因文化、或因宗教差異,怎麼也找不到契合的理念。
3. 負責人娜拉娣,在王忠炎師兄的介紹下召開會議要到台灣參訪慈濟,沒想到卻面臨一個接一個的質疑;原來是台灣國會亂象及對泰籍勞工的態度,令其他人不敢恭維。在一陣反對浪潮下,娜拉娣懇請諳中文的道德中心研究員靜相法師前往台灣考察。
4. 靜相法師走訪台灣大小慈善組織,回來謄寫報告時,對某一個慈善組織描述最多,甚至邊寫邊流淚。他告訴娜拉娣:「關於這個團體,我去台灣所看到的,比你當初所聽到的更好。」
5. 娜拉娣用這份報告,成功說服中心成員。二○○五年八月,道德中心第一批取經團終於往台灣出發。第一團成員由佛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錫克教等五大宗教領袖組成。
6. 五年五千人凝聚利他風潮:一批接一批的參訪團陸續來台,舉凡教育界、醫療界、商業人士、地方政府官員等,五年來由道德中心親自帶領出團有十三次之多;這些團員參訪後,又再召集同業或朋友組團,至今有將近兩百團、五千多位泰籍人士來台「取經」。
7. 泰國興起一股「慈濟熱」,醫療、教育、宗教,甚至政府單位與社區,大大小小的慈濟風潮猶如螢火蟲般,點點亮光閃爍在泰國土地上。
8. 在醫療方面,泰國最大的瑪西竇(Mahidol)醫院,積極推動臨終關懷,並增設心蓮病房與輕安居;挽才攬(Photharam)醫院則是成立志工團隊,為醫院病患提供溫馨的關懷服務,並深入社區關懷貧病個案;許多醫院仿效慈濟醫院大廳的鋼琴擺設,用音樂柔和病患待診時不安的心情。皇家曼飄(Banphaeo)醫院展開義診服務,發願一年內帶領醫療團隊為一萬名貧困的白內障患者手術;一年之後,曼飄醫院果真做到了,甚至達一萬兩千名。目前白內障手術持續中,有更多患者因視力改善,得以工作而提升家中經濟。
9. 在教育界,位於鄉下的農塔彭(Nongtabong)小學,校內有九成學生家庭結構不完全,校方仿效慈濟慈誠爸爸與懿德媽媽的制度,彌補家庭溫暖;森林學校(Roog Aroon)校長帶回靜思語教學,期待孩子能透過一句句的好話以及體驗活動,提升心靈感受;北欖府(Samut Prakan)的一所港灣學校,則鼓勵老師以愛教學、以身為教,果真讓這所外界眼中的問題學校,成為全國爭相報導學習的典範。
10. 商界中,更有不少企業家、公司老闆推動志工精神,利用上班時間帶領員工為社區貧戶發放物資。一家泰國數一數二的企業老闆在一場大型貿易會議上起身分享,「很多人認為,帶員工出去做公益,公司會因工作停擺而蒙受損失;其實,帶動起員工回饋社會的心,他們反而會有更正面的思考,不僅行善也認真工作。在全球金融風暴中,我的公司非但不受影響,業績還蒸蒸日上。」
11. 一位神父在教堂推動環保,也深入社區提倡資源分類。
12. 政府大力推動志工精神,提供一年五天的支薪假期,鼓勵人民在社區做志工;衛生部規定醫療機構必須制訂志工手冊,招募、培訓醫院志工;教育部則是以慈濟精神擬定二十個善的項目,鼓勵各學校落實;全國成立環保回收站,並將環保成果呈給深受人民擁戴的拉瑪九世蒲美蓬(Bhamibolm Aduly)國王。
13. 泰國醫界龍頭與精神領袖巴衛(Pavase)醫師,他曾獲得有亞洲諾貝爾獎之稱的拉蒙‧麥格塞塞獎(Ramon Magsaysay Award)。「那本書介紹巴衛醫師到台灣所見,關於慈濟基金會的義行。慈濟人對苦難人的付出最讓我感動。」
14. 泰國的基礎教育囊括國小一年級至高中三年級,約有近三萬所學校;要帶著一批接一批教職員去台灣,經費龐大。道德中心主任娜拉娣︵Naratip︶告訴他們:「慈濟在清邁府(Chiang Mai)芳縣(Amphoe Fang)蓋了一所學校,教育方針跟台灣的慈濟學校一模一樣,不妨就去那裏看看吧。」就這樣,般恰芃陸續帶領五十一所學校校長,以及全泰國一百八十五個學區的督學前往清邁慈濟學校參訪觀摩。
15. 目前令泰國教育界憂慮的,還有高比例的家庭結構不健全。據二○○九年統計,全國離婚率為六成,單親家庭有兩百五十萬戶,十一到二十二歲的單親家庭子女就有一千一百四十萬人。
16. 農塔彭(Nongtabong)小學的學校,九成學生家庭不健全。他參觀慈濟學校後,召集那一成家庭健全的家長,希望他們承擔大愛爸媽的工作。幾乎所有人都舉手贊成。大愛媽媽莎安(Sarnt)表示,根據她的觀察,社區的犯罪問題幾乎來自於這些家庭結構不完整的孩子,「他們沒有父母的指導與照顧,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摸索才得以生存下去,實在很難怪他們。」
17. 泰國教育部因此根據慈濟的教育方式,擬定二十項善的項目廣發各校,諸如一日一善、一日捐一泰銖、一週一素、表揚取代指責等,並鼓勵執行、定期考察,更給予確切執行的學校光榮和肯定。
18. 官方也邀請泰國慈濟志工舉辦一場全國師資培訓,為三千多名校長與老師施打愛的強心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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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取經記 讓美好道德重返泰國


◎撰文‧凃心怡
攝影‧林炎煌

微笑,是泰國感動全世界的特徵,
但近來卻因頻繁的政治紛爭,
挫傷國際形象,笑臉憑添愁緒。
為了尋回美好道德文化,
五年來,泰國人跨海取經、向世界求法;
這個「微笑國度」,正在進行一場溫柔革命……


泰國,素有「微笑國度」之稱;這項美譽,是有經過「認證」的。

二○一○年九月,日本舉辦一場「國際微笑比賽」,其中,泰國選手以最高團體總分以及最高個人得分贏得勝利。選手之一的安帕蓬自豪地認為,微笑,是泰國感動全世界的民族特徵。但他也語重心長表示,希望泰國人都能理解微笑的真正含意——和平與安詳,「但願這有助國家從危機中走出來,讓社會恢復和睦氣氛。」

泰國社會深受南傳佛教影響,短期出家風氣頗盛,也相信因果報應;僧人受到尊敬,人們時常供僧,也會依照自身能力盡量捐獻。

泰國人依循佛教教義也重視傳統倫理,學校會安排禮儀課程,並定期舉辦全國性禮儀大賽,舉凡跪拜父母、對長輩行禮甚至與平輩與晚輩間的規儀都是比賽項目。而歷史上幾次著名政變,皆以「不流血革命」贏得讚譽。

在有禮且積極行善的風氣下,泰國理應是安詳和平的;但如今家庭結構鬆散,色情與毒品氾濫等社會問題叢生;近年來,多次政治抗爭爆發流血衝突,也讓泰國屢上國際新聞版面,大家不禁想問:「泰國,微笑國度怎麼了?」


向世界求法 典範在台灣

二○○四年,泰國政府有感於社會失序愈來愈嚴重,召集社會賢達成立「泰國復興國家道德力量推廣中心」(Center for the Promotion of National Strength on Moral Ethics and Values,簡稱道德中心),協助社會推動道德提升。

這群來自社會各領域的菁英,思考並一致認為,泰國固有的美好文化並非全然消失,「社會上還是有很多人喜歡行善且樂意去幫助別人啊!」道德中心主任娜拉娣(Naratip)分析,人們以有限力量行善,一旦個人資源耗盡,善行腳步也就不得不停止。

「善的效應如果沒有持久與遍及,帶動力量日薄,愈來愈多人就會被冷漠所拉攏。若行善的力量有規畫、有支援並且有制度,就會吸引更多人投入愛的行列;社會有愛,道德自然會在人心滋養。」

道德是無形的,如何將之具體化並付諸行動?可供仿效的規畫跟制度在哪裏?「我們在國內遍尋不到,於是寄望國外。」娜拉娣說,他們迢迢走訪歐洲、美國、紐西蘭、印度、韓國等五大洲十幾個國家,但或因文化、或因宗教差異,怎麼也找不到契合的理念。

一年多過去,明燈遲遲未現,娜拉娣自認已盡心力,卻還是無能為力。她的辦公室座位後方有一大片窗戶,高樓望下是曼谷最繁華的地段,卻也是問題最多的地方……

這時,娜拉娣靈光一現,想起兩年前曾應朋友之邀,在曼谷參加一場台灣人舉辦的活動——這群人來自於台灣的一個佛教團體,不僅行善於本土,也走訪需要援助的國家地區,給予貧苦困頓且面臨災難的人溫暖擁抱與後盾。

娜拉娣找到這個團體志工王忠炎的電話,接通後她直語:「那個團體有你們所說的那麼好嗎?」話筒傳來王忠炎誠懇的聲音:「真的,而且比我說的還要好,希望你有機會親自到台灣看看。」

滿懷信心的娜拉娣馬上召開會議,沒想到卻面臨一個接一個的質疑;原來是台灣國會亂象及對泰籍勞工的態度,令其他人不敢恭維。在一陣反對浪潮下,娜拉娣懇請諳中文的道德中心研究員靜相法師前往台灣考察。

靜相法師走訪台灣大小慈善組織,回來謄寫報告時,對某一個慈善組織描述最多,甚至邊寫邊流淚。他告訴娜拉娣:「關於這個團體,我去台灣所看到的,比你當初所聽到的更好。」這個組織,就是王忠炎建議娜拉娣親自去看看的台灣團體。

娜拉娣用這份報告,成功說服中心成員。二○○五年八月,道德中心第一批取經團終於往台灣出發。


付出無所求 感動佛國子民

第一團成員由佛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錫克教等五大宗教領袖組成。「當時不只我們想去台灣,連颱風也去。」娜拉娣提到,受泰利颱風風勢影響,飛機在桃園中正機場上空,有如布娃娃般被任意地拋上扯下;生死交關,五大宗教領袖開始誦經、禱告,小小機艙內,各宗教意外地協調融合。

「當時我想,如果因此離開人世,至少還有五大宗教領袖引領我到極樂世界與天堂。」娜拉娣自我解嘲,卻傳遞深意,「如果我們平安抵達,就要肩負上天賦予的使命,將美好道德帶回泰國,使國家人民受惠。」

飛機轉往香港著陸,隔天風勢減弱才又飛來台灣。下機後,他們的目的地並非繁華的臺北,也非著名的高雄港都,而是俗稱臺灣﹁後山﹂的花蓮,他們來到佛教慈濟慈善基金會。

慈濟,一個由比丘尼帶領的佛教團體,從慈善濟貧開始,歷經四十多年發展,不僅擁有醫療與教育建設、電視出版媒體,並影響台灣每個角落,以愛以善為本,推動志工精神,行善足跡遍及全球七十個國家地區。

「超過九成五的泰國人篤信佛教,同樣也是佛教的慈濟團體,讓我們感覺相當親切。」慈濟推動慈善志業的方式與觀念,更讓娜拉娣感到衝擊。

在慈濟,志工穿著自己買的制服,花自己的費用支應食宿交通,親自募款、募集物資與經費馳援災難、救濟貧窮,「做別人的事,卻吃自己的飯,是非常可貴的情操。」

「在泰國佛教的觀念,今天我給你一瓶水,來生你同樣會回報我一瓶水,做善事是為自己累積功德。但是慈濟大大相反,付出無所求,施者還感恩受者給他們機會。」娜拉娣百感交集,也發現泰國佛教並未隨著時代改變的隱憂。

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以前,泰國社會環境良好,人們富足且安樂,為了自我提升而修行,是理所當然的。「如今社會混亂,人心不再清淨,獨善其身的觀念必須調整。」

「慈濟仍依歸佛教精神,但奉行的方法卻隨著現代社會做出調整。」娜拉娣笑說,「其實,慈濟做的事情,我們國家的人民也有做,只是慈濟做得更徹底。當下我們明白——歷經一年多的尋找,我們要的精神與方法終於找到了。」


五年五千人 凝聚利他風潮

一批接一批的參訪團陸續來台,舉凡教育界、醫療界、商業人士、地方政府官員等,五年來由道德中心親自帶領出團有十三次之多;這些團員參訪後,又再召集同業或朋友組團,至今有將近兩百團、五千多位泰籍人士來台「取經」。

娜拉娣解釋,「慈濟不只在行善方面影響社會甚鉅,包括醫療體系、教育理念以及社區環保觀念,都是我們所要學習與帶動的。」

「參訪團來台灣,一睜眼就聽慈濟、看慈濟,晚上討論慈濟,回國後甚至還要做慈濟。」旅居泰國數十年的慈濟志工王忠炎笑說,目前泰國興起一股「慈濟熱」,醫療、教育、宗教,甚至政府單位與社區,大大小小的慈濟風潮猶如螢火蟲般,點點亮光閃爍在泰國土地上。

在醫療方面,泰國最大的瑪西竇(Mahidol)醫院,積極推動臨終關懷,並增設心蓮病房與輕安居;挽才攬(Photharam)醫院則是成立志工團隊,為醫院病患提供溫馨的關懷服務,並深入社區關懷貧病個案;許多醫院仿效慈濟醫院大廳的鋼琴擺設,用音樂柔和病患待診時不安的心情。

皇家曼飄(Banphaeo)醫院展開義診服務,發願一年內帶領醫療團隊為一萬名貧困的白內障患者手術;一年之後,曼飄醫院果真做到了,甚至達一萬兩千名。目前白內障手術持續中,有更多患者因視力改善,得以工作而提升家中經濟。

在教育界,位於鄉下的農塔彭(Nongtabong)小學,校內有九成學生家庭結構不完全,校方仿效慈濟慈誠爸爸與懿德媽媽的制度,彌補家庭溫暖;森林學校(Roog Aroon)校長帶回靜思語教學,期待孩子能透過一句句的好話以及體驗活動,提升心靈感受;北欖府(Samut Prakan)的一所港灣學校,則鼓勵老師以愛教學、以身為教,果真讓這所外界眼中的問題學校,成為全國爭相報導學習的典範。

商界中,更有不少企業家、公司老闆推動志工精神,利用上班時間帶領員工為社區貧戶發放物資。一家泰國數一數二的企業老闆在一場大型貿易會議上起身分享,「很多人認為,帶員工出去做公益,公司會因工作停擺而蒙受損失;其實,帶動起員工回饋社會的心,他們反而會有更正面的思考,不僅行善也認真工作。在全球金融風暴中,我的公司非但不受影響,業績還蒸蒸日上。」

學習好的事物,並不因宗教而有所區別。一位神父說:「慈濟創辦人證嚴法師當年曾遇三位修女,並在她們的激勵下展開慈善事業;今日,主的子民向佛陀的子弟相互學習,也是理所當然的。無論是主或是佛陀,都是為人民而生,因此要相互學習有利人們與社會的事情。」於是他在教堂推動環保,也深入社區提倡資源分類。




隸屬國家、地位等同於該國行政院的道德中心,二○○八年與慈濟簽訂「交流合作備忘錄」,約定未來雙方將持續交流行善經驗,超越一般醫療與學術方面的合作,倡導人文道德觀念,為社會盡一分心力。

政府大力推動志工精神,提供一年五天的支薪假期,鼓勵人民在社區做志工;衛生部規定醫療機構必須制訂志工手冊,招募、培訓醫院志工;教育部則是以慈濟精神擬定二十個善的項目,鼓勵各學校落實;全國成立環保回收站,並將環保成果呈給深受人民擁戴的拉瑪九世蒲美蓬(Bhamibolm Aduly)國王。

「五年了,泰國社會的改善有目共睹。」娜拉娣有信心地說:「而且我相信,這股力量經過發酵,將愈來愈強大。」

至今,訪台團隊仍不間斷地取回實踐佛教精神的妙法。有人說,這場大規模的現代取經記,將為泰國帶來另一場溫柔革命——他們將重新找回最美的微笑,以及和平與安詳。



【慈‧濟‧風‧潮‧在‧醫‧院】
以愛為良藥
——挽才攬醫院副院長林佳文
撰文‧凃心怡 攝影‧林炎煌

貴為大醫院的副院長,林佳文社會地位高、身段卻很低,
因為他體會到:「比起藥物,愛雖然摸不到,卻有很大的效果。」
他帶動出醫療志工,源源供應一帖帖良藥給病苦的人們……


去年九月底,遲來的雨季造成泰國境內湄南河嚴重氾濫,幾乎半個國家泡在水中,是泰國半世紀以來最大的洪災。經過一個月,部分地區仍積水未退。

一早七點,叻丕府(Ratchaburi)的市場聚集一群穿著藍上衣白褲子的人,他們兩人一組,一人捧著募款箱、另一人手拿自製牌子;領隊是一個笑容可掬的男子,他帶著大家走向市場,對著攤販與過往路人誠敬地彎腰鞠躬,「募您一分心,讓我們一起來幫助受水患所苦的人們!」

看見他時,有人帶著微笑主動靠近,有人則是不免露出驚訝神情;但相同的是,人人皆從口袋掏出鈔票投入募款箱中。對他們來說,投入的每一分錢都是為了幫助受災鄉親,他們深信眼前的男人,會將他們的心意一分不差地送入災區。

這個男人,在這個地區有相當的知名度,因為他是這個鄉鎮最大一家醫院——挽才攬(Photharam)醫院的副院長,林佳文。


副院長的街頭行動

鄉村人們能捐的不多,總是二十銖、五十銖地投入募款箱;一個早上,在市場以及醫院的兩場募款,僅僅兩小時,林佳文與其團隊就募得四萬五千泰銖,成果豐碩。

林佳文笑容熱絡,態度大方,甚至當捐獻者因為只有大鈔而煩惱時,林佳文自掏腰包找錢給人家;無論是五銖或是二十銖的捐獻,他同樣給予九十度鞠躬,「祝福您,感恩。」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大方。」個性幽默的林佳文露出一抹俏皮的笑,並比畫著當時的情景,「第一次上街募款時,我拿著牌子擋住臉,一路上一個字都不敢說。」

那是去年初為海地大地震募款,林佳文雖然自認做了充足的掩飾,但在鄉下,副院長的高知名度終究逃不過小市民的雙眼。

經過他身邊,有人猛地靠來,從旁近望他,大聲驚呼:「副院長!你在這裏做什麼?」知道他在募款,還衝上前去搶走募款箱,繞行市場一圈;等募款箱再次回到林佳文手上,已集滿沈甸甸的愛心了。

有位民眾從事廣播業,騎機車經過時,特地將車子繞回來再三確認;之後將車子停好,拿起隨身的廣播器開始播送副院長募款的消息。頓時,市場買菜賣菜的人們紛紛前來,一邊嘖嘖稱奇,一邊投下善款。

跟著林佳文上街頭募款的醫院心理護理師嘉璐婉(Jaruwan Heapthamai)笑著說:「很多捐款都是衝著副院長這張臉來的。」

泰國華裔第三代的林佳文,三十歲就當上地區小醫院醫師,進而成為擁有三百床醫院的副院長。在泰國,醫師地位相當崇高,就連對病患展露一抹微笑,都像是恩賜,但林佳文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架子。

問他為何願意放下身段?林佳文撫著心口,誠懇地淺說一句:「因為有愛。」


醫師的助人善念

談起這段「因為有愛」的故事緣起,林佳文直說:「這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有一天,林佳文在醫院收到一本書,作者是泰國醫界龍頭與精神領袖巴衛(Pavase)醫師,他曾獲得有亞洲諾貝爾獎之稱的拉蒙‧麥格塞塞獎(Ramon Magsaysay Award)。「那本書介紹巴衛醫師到台灣所見,關於慈濟基金會的義行。慈濟人對苦難人的付出最讓我感動。」

在醫院,看到最多的除了病苦,還有因病而貧的家庭。林佳文每每在施醫給藥後,心裏總會生起一股無力感,因為他知道,當他們沒有財力再赴醫院診療,就只能任病況愈來愈嚴重;許多人因病殘被家人拋棄,只能淪落街頭行乞……

「我還能為他們做什麼?」他想到那本書所提到的慈濟,「因緣不可思議,當我對這個團體感興趣時,他們就出現了。」

二○○八年,慈濟志工受邀前往挽才攬醫院舉辦愛灑活動,當時主講的慈濟志工邱淑芬記得,會後林佳文不斷提出疑問,「我已經忘了跟他聊了多久,但久得好像是特地再為他講一場。」

在邱淑芬安排下,林佳文隨著道德中心來台灣參訪慈濟;回國後他告訴邱淑芬,「我想做慈濟,你可以幫我嗎?」

林佳文準備在醫院招募志工,懇請邱淑芬前往舉辦愛灑活動。挽才攬醫院所在的叻丕府,位於泰國中部,距離曼谷約八十公里。邱淑芬說,「他說會來曼谷接我,我算一算時間,他的司機理應六點從挽才攬醫院出發,沒想到清晨五點,我家門鈴就響了。」

一向早起的邱淑芬應門,映入眼簾的竟是林佳文似孩子般的興奮笑容。「醫師的地位如此崇高,我沒想到竟是他親自來,算一算時間,凌晨三點他就出發了。」林佳文的堅定和積極,從他第一次籌辦慈濟活動時就可以知道。


身心的震撼教育

「做慈濟,首先就由個案關懷做起。」邱淑芬說,四十多年前,慈濟基金會由濟貧開始,當她要帶領林佳文時,也遵從一樣的程序,「濟貧教富、見苦知福,我要先把他的心帶起來。」

帶心,不只是帶起善心、悲心,而是要帶動出堅定的道心。「但當時我的心跟身體,根本是背道而馳。」林佳文回憶起首次接觸的慈濟個案。

那天他們走入偏遠的村莊小徑,來到一間破敗的屋子前,那是貧困的四口之家,有三位殘障人士,唯一行動正常的卻酗酒。

林佳文第一個跳下車,屎味、尿味撲鼻而來,讓他楞在當地。隨後下車的邱淑芬與慈濟志工們卻一個個穿過他的身旁,彷彿沒有聞到任何味道,直直往屋內走去。

「見他們全都進去,我不進去也不行,只好硬著頭皮,深深吸了很大一口氣。」一進屋內,讓林佳文震驚得忘記要小心憋氣的,是志工們的舉動。他們坐在骯髒的床上,跪在充滿屎尿的地板,輕撫著照顧戶的手腳,並趨前擁抱正散發惡臭的他們……這時林佳文才知道,原來行善不只是給錢、送物資,最重要的是尊重與愛。

慈濟志工決定為他們沐浴。邱淑芬招來林佳文為他們洗腳,「我做得很敷衍,輕輕擦幾下而已。」知道他一開始無法突破心理障礙,邱淑芬安慰他:「勉強做好事吧。」

那一次的訪視經驗,讓林佳文震撼又羞愧,「醫師都覺得自己很厲害、比誰都大,但慈濟人更棒,因為他們心的境界比我更高。」

「人都是這樣,沒有做不會感動,但只要試著去做,善念就會啟發出來。」邱淑芬說自己也是過來人,所以了解,「我第一次去訪視關懷時,就跟他一樣。」

在邱淑芬溫和的引導,以及林佳文堅定行善的意念下,他愈來愈進入狀況。邱淑芬笑談他的轉變,「當初我們請他擁抱照顧戶,他說醫師做這種事會被笑死,以為這個醫師是不是頭腦有問題,結果他現在比我們更會擁抱了,更懂得付出愛。」


美善的志工精神

林佳文不只在內心種下慈濟愛的種子,也將這股美善力量渲染出去;他獲得院長全力支持,很快就帶領醫院護士、退休護士以及社區志工,組成三十人的志工團隊。

這天一早,挽才攬醫院的志工才剛結束募款,隨即又帶著厚冬衣及食糧,搭乘醫院小型巴士到十五分鐘車程外的頗拍樂寺院(Phophairoj Temple)探訪金花奶奶。

八十歲的金花奶奶從小罹患小兒痲痹,右手與右腳萎縮變形,成人後又因破傷風截掉左腳。她從高棉流浪至泰國,沒有家人也沒有身分證、無法得到任何政府補助,也沒有辦法申請入住養老院,幸有寺廟無償出借舊廚房讓她安居。

「奶奶的身體狀況無力打掃,我們出動一百七十位志工去幫她清理環境,垃圾之多,甚至還出動垃圾車待命。」邱淑芬表示,經過那次大掃除後,奶奶的居住品質得以安然,但她仍得仰賴挽才攬志工的定期關懷。

除了打掃環境,志工還牽來自來水管,為屋內十六個大水缸注滿水,好讓奶奶取用方便;隨後為好幾週都沒沐浴的奶奶淨身。屋內沒有吹風機,他們以指腹的溫度將一根根髮絲梳乾,接著再依奶奶的喜好挽一個小髻。

志工們動作溫柔,沒有一絲猶豫,也絲毫不馬虎,志工精神已在他們身上展露無遺。

心理護理師嘉璐婉在醫院接觸的對象多是殘障病患,她說:「在泰國,只有少部分的殘障人士會受到家人妥善照顧,大多不是被送到療養院,就是被遺棄街頭。他們很孤獨,最需要的並非食物與物資,而是溫暖。」

以奶奶為例,雖然寺院提供住宿,但探望的人並不多,奶奶的個性也就愈來愈孤僻,動不動就會罵人。自從志工開始關懷奶奶後,她的笑容變多,厭世的心態有了改變,期待志工帶著笑容與擁抱來探看她。

以往,嘉璐婉總會利用下班與休假時間,探望這些身心障礙患者。「醫院裏有許多悲傷故事,但我一個人能做得了多少?」話說到一半,她懷中一個雙眼深邃的美麗孩子哭鬧了起來,孩子的父親是吸毒者,母親罹患重症且不久於世……

終於逗得孩子笑出聲來,嘉璐婉也展露笑容,那笑容是給孩子的,也是給邱淑芬和林佳文的,「志工團隊成立後,我感到無比興奮,因為這群人的生命,終將受到陽光照拂。」



那次前往台灣參訪慈濟,林佳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慈濟醫院的眾多志工,「志工有市井小民,也有公司大老闆,但他們在醫院共同的目的,就是服務病患。」

當時他心想,這群人不會醫病,也不會配藥,要怎麼服務病患?當聆聽志工分享後,他才明白,原來他們服務的是「心」。「醫師很忙,除了看病給藥,沒有辦法逐一和病患聊天、安撫他們不安的情緒,這時,志工就可以替醫師分擔這一個區塊。」

於是,在院長同意下,這群挽才攬醫院的志工在大廳為久候的病患奉茶,替長期照顧病患的家屬捶肩捏背,還帶來小提琴,演奏輕柔的音樂,分散病痛注意力。

志工的付出成果顯著。在挽才攬醫院工作二十七年、九年前退休的護士潘西(Pennsi Thaihanga),再踏進醫院,她驚喜發現:「以前病患總是愁眉不展,負面情緒甚至間接影響到醫護;現在整個都不一樣了,病患有了笑容,護士的腳步也輕盈多了。」

有別於以往只用聽診器碰觸病患,林佳文現在會拍拍病患的手臂鼓勵他們對抗病魔,他的病患總是很開心。林佳文側著頭認真的說:「我真的覺得,現在他們的病好得比較快耶!」對挽才攬醫院的志工來說,醫病先醫心,快樂的心是對抗病魔的一帖良藥。

去年,泰國衛生部肯定醫院志工的必要性,規定醫療機構必須招募、培訓醫院志工。林佳文認為這是一件令人欣喜的決定,「我們了解,比起藥物,愛雖然是摸不到的,但卻有很大的效果。」


【慈‧濟‧風‧潮‧在‧校‧園】
香蘭葉玫瑰 人文教育神秘配方
◎撰文‧凃心怡 攝影‧林炎煌

遍地可尋的香蘭葉,經學生巧手編成美麗玫瑰花;
在一彎一折中,學生們也找到對自己的信心。
這是泰國學校從慈濟學校取回的教育秘方之一;
做法很簡單,迴響與回饋卻很動人。


「以前我們所受的教育,一星期有兩堂佛法課程,現在都沒有了。」華裔後代、在泰國土生土長的陳柱江說。

泰國以佛教為國教,包括外顯的社會環境、內在的道德約束,甚至是教育方式都與宗教緊密結合,「五十年前,泰國教育以宗教來推動,人們的道德觀念相當好,社會也安祥平和。」

就在陳柱江完成學業進入院校商科執教後,這一切全變了。他在課後舉辦「英文俱樂部」,分毫未取,替英文程度低落的學生補課提升能力;這理應受到讚歎,但校方並不支持,「學校認為,課後還開燈、開冷氣,浪費資源。」陳柱江嘆氣道:「功利,已經逐漸取代教育的本質。」

後來,陳柱江轉職成為商人,仍心繫泰國教育,二十幾年的研究與觀察,他發現,要改革社會的道德低落,須從教育開始,「所有問題都出自於人,要提升,唯有教育是根本,而且還要從基礎教育做起。」


失落的道德教育

對於目前的教育現況,泰國教育部基礎教育委員會辦事處(Office of The Basic Education Commission)副處長般恰芃博士(Dr. Bancherdporn Susansuk)說:「學校不只是提供學術教育,道德教育也很重要,但是大時代轉變,很多事情都在改變。」

投身教育二十多年,娃蘭釵雅(Warachaya)猶記從師院畢業,來到曼谷一所注重規矩與道德的學校執教;「師院培育老師,首重的也是規矩與道德。」能將本身所學傳授給學生,看著孩子成為有禮且善良的人,娃蘭釵雅愈教愈有信心。

「師院,顧名思義就是要培訓老師,舉凡服裝、舉手投足都規範嚴格,其中,道德課程更是必修學分。」但由於政策改變,師院體制瓦解,師資培訓由一般大學的教育學系接手;娃蘭釵雅說,自從教育學系融入一般大學後,道德課程不再受重視。

「泰國的大學規定要穿白襯衫、黑裙子,師院以前對學生的服裝要求也很嚴格。但是現在常看到學生穿著緊身的白襯衫跟迷你裙,腳下蹬著高跟鞋。」娃蘭釵雅無奈表示:「老師無法以身示教,孩子也就有樣學樣。」

教育無法堅持服儀、秩序,最直接受影響的就是學生。「這些學生一旦成人,影響的就是整個泰國社會。」對教育有所研究的靜相法師深深嘆氣說,泰國有很多傳統美德隨著老一輩凋零、學校教育失能而逐漸式微,「偶爾,只能在夢中看見。」靜相法師苦笑。

為了改善並提升教育品質,早在五年前,泰國教育部基礎教育處就開始行動,走訪各國觀摩、取回方法重整國內教育現況,甚至遠達世界教育標竿北歐,「實在很棒,但環境背景卻跟泰國大不相同。」

般恰芃舉例——北歐政府提供龐大的教育經費,學生每週戶外教學,有專車跟專業人員陪同,營養午餐的成分也經過特別規畫。「但在泰國,一個學期頂多兩次戶外教學,領隊是老師跟班長,營養午餐的經費一人只有十幾元。我們能做什麼?」

即使看到好的教育方針,卻與國內資源大相逕庭,般恰芃的團隊帶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二○○七年,道德中心函請他們前往台灣,「我們終於看見一線曙光。」


感受慈濟人文之美

「慈濟的方式很簡單,不需要花太多金錢,只需改變一下思想就好。」般恰芃參觀台灣的慈濟學校,看見師生間彼此敬重,行走、用餐以及上下學排隊都有一定的威儀規範,「我們這群教育工作者來到慈濟,一開始都有同樣的感覺,只要那麼簡單就好了嗎?」

學生遠遠看到她即走向前,有禮地合十問好;老師遇見比自己年長的老師,會微笑欠身;師長每日在校門口向學生道早安……這些一而再、再而三地觸動她的心;閉眼遙想,幾十年前,泰國的學校不也是這樣的美嗎?

般恰芃說:「像這樣發自內心、行而外的模範,用說的不清楚,得親自去看才會感動。」

泰國的基礎教育囊括國小一年級至高中三年級,約有近三萬所學校;要帶著一批接一批教職員去台灣,經費龐大。道德中心主任娜拉娣︵Naratip︶告訴他們:「慈濟在清邁府(Chiang Mai)芳縣(Amphoe Fang)蓋了一所學校,教育方針跟台灣的慈濟學校一模一樣,不妨就去那裏看看吧。」

就這樣,般恰芃陸續帶領五十一所學校校長,以及全泰國一百八十五個學區的督學前往清邁慈濟學校參訪觀摩。

即使到過台灣親眼見證慈濟辦學,但來到清邁慈濟學校,她禁不住再次感動與驚訝,「雖然是台灣人辦的學校,但校長是泰國人、老師是泰國教育體制培訓出來的,學生是泰國的孩子,學校也在泰國;他們做得到,我們毫無理由說不行。」許多校長有了信心,並且學習、返校執行。


問題學校移植兩個法寶

來到北欖府(Samut Prakan)一個近鄰港灣的中學——哈達瑪拉學校(Hadammara Aksornluck Wittaya School),此地是泰國主要工業區,學校就位於貧民區旁,一千七百位學生中,有九成九來自藍領階級家庭。

「這種先天的環境背景,讓外界對我們學校有負面的刻板印象。」校長潘披賴拉(Penpilailuck Maneepark)記得兩年前到職時,學生和外校學生發生流血衝突,「在不經查證下,外界就直判是我們學生的錯。」

這件事對她造成相當的衝擊,她情緒低落並感到委屈。該怎麼扭轉學校的負面形象?「般恰芃鼓勵我,並帶我到慈濟學校參訪,讓我得到許多的啟示。」

潘披賴拉從慈濟帶回兩樣法寶——有愛的老師、花道課程。她說:「泰國有些老師對待問題學生,若非打罵就是批評,但現在的小孩不吃這一套,反而愈偏激。慈濟堅持用愛與鼓勵教導,並以此降服許多問題學生。」

十四歲的蘇巴猜(Supachai)長得相當魁梧高大,巧克力膚色以及深邃的五官讓他看起來像個大鏢客;他情緒衝動且不愛念書,好幾個學科總是拿鴨蛋,是學校最出名的問題學生,沒有老師管得動他。

潘披賴拉教導老師們學會有愛,即使學業上僅進步一分也替他鼓掌開心。潘披賴拉曾把蘇巴猜請到辦公室喝茶,並將自己當作是他的母親,溫柔地問他:「你想要畢業嗎?」蘇巴猜點頭,她傾身向前擁抱他,說:「校長相信你可以畢業,但你必須相信你自己也可以做得到。」

「我們也藉由花道課程去改變他。」潘披賴拉解釋,她參訪清邁慈濟學校時,有感於學生上花道時那分「靜」,不僅讓學生靜下心來,也提升專注力。

她將花道課程帶回來,因應本校學生做出調整,全程只運用一種素材——香蘭葉。香蘭葉在泰國隨處可見,淤泥或是清淨之處皆可長,並有特殊的清香總是持久地繚繞著。

學校取這種細長的葉子,教學生編成玫瑰花形狀,藉此鼓勵學生,「不論你們出生何處,或貧窮或高貴,出生環境不會決定一個人的品行好壞;每個人都像香蘭葉一樣,擁有與生俱來的清香,也就是人性本善。而你們的未來,要由你們自己彎折,是一朵美麗得令人讚歎的玫瑰花,或是一枝枯萎的雜草,全都由你們自己做決定。」

「有一次省長來學校參訪,看到蘇巴猜認真且細心地折出一朵朵美麗的花,他相當驚歎。」蘇巴猜改變了,他有禮、熱心又好學,幾乎所有學科都在及格分數上。

蘇巴猜不是唯一的成功案例,來自港灣藍領家庭的孩子受到鼓舞,學規矩也學禮儀,以行動展現美好的一面,「如今我們成為一所典範學校,不僅常常有外校前來參訪,還有不少媒體訪問。」

潘披賴拉感動地說,要改變一所學校原來並非想像中困難,「改變環境、堅持美善,學習的氛圍就會改變。」


大愛爸媽 愛孩子的同學

目前令泰國教育界憂慮的,還有高比例的家庭結構不健全。據二○○九年統計,全國離婚率為六成,單親家庭有兩百五十萬戶,十一到二十二歲的單親家庭子女就有一千一百四十萬人。在同年舉辦的社會家庭論壇上,泰國總理表示,政府將大力推動家庭穩定計畫。

距離首都曼谷約兩個鐘頭車程,位於北碧府(Kanchanaburi)的農塔彭小學就是當代社會的縮影。有六成孩子父母或因離婚、改組家庭,而將他們託付給爺爺奶奶照顧,還有三成學生來自單親家庭,家庭健全的僅一成。

校長威瓦特(Wiwat)語帶痛心地敘述一個不久前發生的故事。

一位學生好幾天沒來上學,學校也沒接到家長的請假通知,校長偕同級任導師前往家訪,才知道孩子生了病被送到醫院。「那孩子單親,跟父親一起住,可悲的是,他住院三天,父親完全沒有去看他……」

「出院那天,父親在家找不到孩子的身分證明文件,來學校申請時,卻因喝得大醉而在樹下睡著,醒來就直接回家了,最後由我為他辦理出院手續……」威瓦特說:「這個孩子才三年級、八歲而已!」

眼眶紅了,聲音顫抖著,威瓦特在這所學校任教十年,這樣的案例時時可見;但僅憑校長與老師之力,力量不足以照顧近九成家庭結構不健全的學生。

「當我參訪慈濟學校時,我注意到他們有慈誠爸爸與懿德媽媽制度,看著沒有血緣關係的長輩在學校照顧這些孩子,那種親密與用心關懷所帶來的愛,猶如真正的父母。我當下就決定,我的學校也可以這麼做!」

返校後,他召集那一成家庭健全的家長,希望他們承擔大愛爸媽的工作。幾乎所有人都舉手贊成。

大愛媽媽莎安(Sarnt)表示,根據她的觀察,社區的犯罪問題幾乎來自於這些家庭結構不完整的孩子,「他們沒有父母的指導與照顧,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摸索才得以生存下去,實在很難怪他們。」

現在她照顧的是一個從小就被父母棄養的孩子,孩子喜歡抱著她、聽她講故事,而她也會帶他回家;她的丈夫就是孩子的父親、她的婆婆就是孩子的奶奶,「當我從他臉上看見曾經失去的笑容,我知道我們做對了。」




哈達瑪拉學校與農塔彭小學的成功改變,一再給予般恰芃信心,也讓她更堅信——仿效慈濟學校的教學理念,確實能發揮具體的成果,進以提升泰國教育水準。

泰國教育部因此根據慈濟的教育方式,擬定二十項善的項目廣發各校,諸如一日一善、一日捐一泰銖、一週一素、表揚取代指責等,並鼓勵執行、定期考察,更給予確切執行的學校光榮和肯定。官方也邀請泰國慈濟志工舉辦一場全國師資培訓,為三千多名校長與老師施打愛的強心針。

泰國的傳統文化是以人為本、以心靈為根。般恰芃認為,這些年來儘管傳統逐漸流失,「但透過我們在慈濟所學習到的教學理念,來為泰國基礎教育打底,我們相信總有一天,會看到傳統的美好重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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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祖輩文化扎根 為教育開啟希望——清邁慈濟學校
◎撰文‧凃心怡
攝影‧林炎煌
創校五年來,位於芳縣的清邁慈濟學校,
國小部已有三屆畢業生。
芳縣,泰文發音為房縣,語意為「扎根」——
慈濟學校中泰文雙語教學,以優美人文傳遞禮儀道德,
不僅彌補泰北山區教育資源缺乏困境,
也為漂泊異鄉的華裔子弟深扎文化之根。

十一月中旬,午後天氣已經轉涼。韓雨珊在制服外穿上粉色薄毛衣外套,提起放著幾本教科書的提包,匆忙繞出居家小徑。
這一路蜿蜒的村莊風景,讓人彷彿失去時間感——果樹的枝幹從低矮的紅色圍牆伸展出來,圍牆內矗立著水泥、紅磚及瓦板混合搭建成的平房;天色昏暗,家家戶戶扭開正廳天花板垂吊而下的小燈泡,青黃燈色朦朧映照著室內簡單的擺設,與供桌上祖先的牌位。
時空彷彿停格在一九六○年代,但牆上的日曆卻早已來到二十一世紀。
韓雨珊的終點是一所學校,外牆書寫著「禮義廉恥、孝悌忠信」等中文字,教室內則傳來學生平仄起伏的中文朗誦聲,告知來人這是一所中文學校;操場升旗台上飄著紅白藍三色旗,則說明這裏的地理位置在泰國。
兩個小時後夜色轉黑,韓雨珊走出學校大門,準備回家吃晚餐,「白天去泰國正規學校上課,晚上到村子裏的中文學校學習中文。我們華人村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這樣的。」
指著天,雨珊要我們抬頭,「看,我們山上地勢高,月亮看得特別清楚!」
這裏,是泰國北部清邁府(Chiang Mai)的山區,一個華人村莊,黃果園村。

「北方玫瑰」歷史悲歌
清邁府位於北部,是泰國第二大城,也是泰國史上第一個獨立國——藍納泰(Lanna Thai)王朝的首都,為泰北宗教、文化與貿易中心。
歷史造就古樸之美,豐富的文化遺產讓清邁擁有「北方玫瑰」之稱;然而,一體兩面的是,歷史的悲歌也在此傳唱著。
一九四○年代國共內戰期間,一批以雲南籍為主的國民黨軍隊,攜家帶眷從滇緬流亡到泰國北部深山,建立六十四個大小難民村,收容人數達六萬以上。
「黃果園村是當時傷兵及眷屬村。」雖然當時年紀小,但雨珊的媽媽潘慧萍怎麼也忘不了,「國共戰爭期間,國軍繼續前往前線作戰,家裏有兩個以上的男孩,必須有一個人去當兵,我其中一個哥哥就去了。」戰況慘烈,家眷們只能堅強。
後因政治因素,他們回不去故鄉,也到不了台灣,進退不得之際,從此在泰北住下,搭起一間又一間簡單住房,開闢田地,種植家鄉雲南最常見的柑橘,並將村子命名為黃果園村。
「當認知到自己哪兒都去不了,我們唯一不肯妥協的,就是不能斷去自己的根。」於是,大家清出一塊空地,撿拾稻草搭起教室,有點知識的軍人就是現成的老師;學子們拉來家裏的矮板凳,寫中文、學算術,透過老師的一字一句去勾勒中國五千多年歷史。
但是在異國文化角逐上,他們絕對是弱勢。
「腳踩泰國的地、頭頂泰國的天,連月亮都是看別人的!」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太清楚的九十二歲老兵,猶記得當初那股悲切的無奈——泰國政府一度沒收華文學校,進行泰化工作;中文教學中斷、二代之後的華人子弟歸化泰籍。
學童就近編入山中的小型泰國學校,崇山峻嶺、地處偏遠,少有老師願意上山;多數學校只有小學部,甚至只開課到四年級,一旦有老師辭職,孩子可能接連幾個月無法上學。
教學資源不豐、師資薪俸低,老師下課後還得忙著耕田,農收時節中斷課程趕著收成,也是常有的事。
「最可悲的不只是斷了根,還斷了教育的希望。」潘慧萍嘆氣說:「被困在山上只能自給自足,哪有錢讓孩子下山去念規格好一點的學校?」
曾有個九歲的孩子請假,一天、一週、半個月……老師家訪,問孩子為何沒去上學,只見母親低頭落淚道:「我們沒錢繳學費。」天真的孩子湊到老師身邊,帶著殷切的眼神說:「我很努力在種菜,菜就快長大,等我拿到市場去賣,就有錢繳學費回去上課了!」
這個孩子不是特例,在當時比比皆是;潘慧萍也是因此失去學習的機會。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別說文化傳承,華語的讀寫能力也逐漸在消失;就如韓雨珊,一路向我們介紹著黃果園村與她的家庭,字字句句說的雖是中文,但口音有著濃濃的腔調,字句偶爾還會倒裝,甚至不時夾雜著泰文與雲南方言。

貧困家庭深切寄託
一九九二年,泰國政府對華文教育採取開放政策,中文學校得以恢復,但村中已沒有像樣的中文師資。黃果園村中文學校老師龔斯文自嘲地說:「我們這種小學程度的還得去教國中課程。」
中文學校老師自身的教育不完全,課本上的語辭註釋全靠人生經驗的拼湊以及一本本字典的協助。儘管如此,這樣的教學仍是貧困家庭最深切的寄託——儘管山下的路接通了,水電一段段往山上靠近,距離他們最近、規格最完整的學校,至少也要兩、三小時的車程。
一九九四年,慈濟志工進入泰北山區勘察,訪視村落難胞;隔年推動「三年扶困計畫」——包括援建回賀、滿嘎拉、昌龍與密撒拉四個難民村,並負擔帕黨與熱水塘兩座老兵安養中心費用,且提供農業輔導與貧戶醫療濟助。
慈濟志工也因此了解深山學童求學的困難與匱乏,「三年扶困計畫只是一時,我們進一步思考,造成困頓的根本是什麼,就是教育。」慈濟志工林美彣解釋,沒有接受教育,工作能力就不如人,要改善生活很困難。
慈濟為當地興學想法逐漸成形,先透過發放獎助學金,幫助更多孩子回歸校園,另一方面也積極尋覓校地,誓將一時的扶困化為百年教育大計。
泰北與曼谷志工秉持「自力更生、就地取材」的精神,為建校資金多方奔走,舉辦茶會、音樂會,捐出珠寶與古董義賣。
在政府支持及當地居民慷慨出讓土地下,二○○二年學校於清邁府芳縣(Amphoe Fang)動工。工程如火如荼進行,居民前來支援,當村人們與泰籍工人看到建築藍圖,紛紛納悶:「泰國又沒颱風,也沒地震,柱子那麼粗實在太浪費了!」
林美彣回憶建設期間的這段插曲,不禁莞爾,「不久,雲南發生強烈地震影響到泰北,大家就改口說,慈濟實在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深山學府任重道遠
清邁慈濟學校於二○○五年開始招生,採中泰文雙語教學,提供泰籍和華裔中小學生就讀。
今年新學年開始不久,老師帶著學生來到距離學校兩個鐘頭車程的清萊府(Chiang Rai)鴉片博物館。
領隊老師彼猜(Pichai)是當地人,憂心地說:「在泰北,吸毒與販毒問題不曾中斷過,如今甚至滲透校園,所以我們特別到鴉片博物館舉辦校外教學,教育學生毒品的危害。」
清邁慈濟學校不只單純提供教育,因它所處的地理環境以及時代背景,所擔負的責任更重、更深遠——芳縣地處泰國北部邊境,臨緬甸與寮國,這一帶的山區在二十世紀的六十年代,因為地理與氣候適宜罌粟生長,不僅大量栽培也提煉鴉片,甚至精煉海洛因,是舉世聞名的四大毒品產地之一。
一九八八年,泰國皇室成立「雷東計畫」(Doi Tung),以農業取代罌粟種植,並提供邊境居民醫療與經濟照顧。至今罌粟花田消失殆盡,但毒品的取得與流通仍相當容易;學生吸毒或是販毒的案件時有耳聞,這也是泰北各學校最大的隱憂。
因為慈濟三年扶困計畫而走遍泰北大小難民村的林美彣,深刻了解此地毒品氾濫的情況。「在路上,面容蠟黃、雙眼迷茫,甚至體味不同的,都是吸毒者。」偶爾,問孩子父母在做些什麼工作?孩子只能這樣回答:「有工作,但……不方便說。」
「孩子是最單純的,我們要給知識去拓展未來,同時也要教他明辨是非,走向光明的未來。」林美彣說,當初決定在泰北興辦學校之初,證嚴上人就曾經告訴他們:「學校不只有教育功能,也能救人。」


清邁慈濟學校高品質的教育環境,讓泰國慈濟志工每年得負擔一千兩百萬泰銖校務費用,歷年來這筆龐大的金額,都是每一位志工彎腰募款而來的。責任大、壓力重,但志工的思考卻相當正向:「許多十方大德在支持著這一所學校呢!」
五年來,學校發展為十九個班級、五百五十位學生;隨著人數增加,泰國慈濟志工的負擔勢必加重,但他們誓言,無論百年、千年,這股承擔的力量會一直存在,「我們會堅持下去,因為我們知道這一所學校對泰北教育,是深遠且富有意義的。」
孕育好老師 身教好學生
撰文‧凃心怡 攝影‧林炎煌
老師們以身為教,以禮相敬,以愛包容,是慈濟學校最大的特色與資產。
在這裏,每位老師都被賦予神聖使命——
不只作育良才,更要發揮良師良能!

一早,韓雨珊坐上一台箱型車,裏頭密密麻麻擠了二十多人,前座還有幾個低年級生疊坐著;歷經一小時車程,這群黃果園村的華人子弟來到清邁慈濟學校,要開始他們一天的學習。
「慈濟學校不只給我們教育,它真的很特別!」下車後,韓雨珊與同學自動整隊走入校門,老師們也整齊列隊跟孩子道早安。當他們進入教室時,級任導師已在教室等候。
「記得有一次,我們班調皮的學生把老師氣哭,當我們到辦公室準備跟老師道歉,老師竟然先跟我們說對不起,說是自己沒有控制好情緒,應該跟我們好好溝通,以落淚增加我們的愧疚感,是沒辦法徹底解決問題的。」
「知道我說的『特別』是什麼了嗎?」韓雨珊俏皮一笑,很快就說出解答:「就是老師。」

有愛還不夠,身教是典範
清邁慈濟學校的學生包含華裔及泰裔,來自不同文化與生活背景——由於排華歷史的創傷以及取得身分的挫折,華人後代從小就被訓練成強悍個性;而泰國道德觀念日益淡薄,家庭結構混亂,影響下一代教育;清邁府芳縣屬農村縣,父母考量經濟因素,長期至大都市工作,單親或是隔代教養比例高。
這些學生背景讓學校費盡心神。韓雨珊口中那以禮相敬、以愛教學的慈濟老師,無非就是這所學校最大的特色與資產。
國中二年級導師娃蘭釵雅(Warachaya)提起來到清邁慈濟學校面試時,校方對老師的期許,就是要有使命感,「也就是以身為教,用心、用愛把孩子帶好,因為他們都是泰國的孩子,以後都會進到泰國的社會。」
雖然是隨機分班,但娃蘭釵雅笑說:「我班上二十八個孩子就有二十八種性格。」娃蘭釵雅把話說得輕簡,但只要在教師休息室一問,其他老師都會清楚告訴我們:「她帶的可是全校最具挑戰的班級呢!」
每天升旗時有五分鐘祈禱,娃蘭釵雅總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心寧靜下來,「我祈求能有智慧跟力量去處理學生的問題。」
她看見帶頭搗亂的孩子優越的領導能力,於是讓他擔任班長,而這個決定也確實提升孩子的責任心;她了解許多父母因為長期工作而忽略孩子,導致孩子性格孤僻,於是找來家長商量,希望他們多挪出時間陪伴孩子;班上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孩總是打擾其他同學學習,她就扮演起母親角色,關心他的生活,成功打動孩子的心。有一天,那孩子問她:「老師,你可以像媽媽一樣抱著我嗎?」
談起一段段教育成功的經驗,娃蘭釵雅分享:「老師應該要去認識每一個孩子,並找到對他最有效的方法去指引、教導;老師也要有很高的包容力,問自己有哪裏不足。光有愛是不夠的,老師的身教更是關鍵。」
教育的抱負應是熱情澎湃,但娃蘭釵雅卻愈說愈失落,「愈來愈多老師只圖一份薪水,關心學生的情愈來愈淡薄。」受過師院嚴謹訓練的娃蘭釵雅,難以接受現今教師在校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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